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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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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春時節,護城河畔的垂柳悄然抽出新枝,嫩綠的葉芽點綴其上,微風吹拂著細長枝條似有若無撩撥河面,蕩起淺淺一圈波紋,莊嚴威武的紫禁城在這抹□□中平添了幾分柔和。

京城亂葬崗。

“找到了沒?”尖銳的嗓音突兀的響起,傳至耳膜,像是尖銳的東西劃過黑板,刺啦一聲,刺的趙州橋神經作痛,她掙紮著想要睜開眼,身體卻被某種重物束縛著,掙脫不動。

幾番掙紮無果,趙州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,心中默念,這只是“鬼壓床”而已,等一會就好了。

幾番自我暗示下來,趙州橋果然平靜了許多,又有聲音從黑暗中陸陸續續傳來。

“當時就隨處那麽一丟,誰成想陛下會記得這麽一個小采女,應該就在這附近呀,福公公您……”被問話的小太監急得滿腦門是汗,他一邊回話一邊不住的用袖子擦汗。

“住口!陛下豈是你我可置喙的,還不快找,找不著人到時咱們都得倒黴。”被稱作福公公的人尖著嗓子揚聲呵斥,不耐煩地推搡了小太監一下,小太監猝不及防向前趔趄了幾步,歪倒在地上,頭磕到了什麽硬物,撞得眼冒金星。他連忙扶了扶帽子,眼前赫然是一顆人頭,皮肉大多已經脫落,露出森森白骨,半掉不掉的眼珠,透著寒光。

小太監驚慌失措,雙手後撐著地往後挪,手不知怎麽碰到一只慘敗的死手,軟膩冰冷的觸感,恐懼像是毒蛇吐著信子欺身而上。啊!再也經受不住折磨的小太監尖叫出聲,用力揮開,被硬生生扯斷的一節手臂飛了出去……

我靠!

等等!

什麽鬼東西糊在了她臉上,軟趴趴,滑膩膩的,當人的視覺不發揮作用時,觸覺就會放大許多倍,掙脫不了“鬼壓床”的趙州橋只能直挺挺的感受著一股惡心發臭的液體浸濕臉頰的汗毛,滑進鬢發間。

趙州橋覺得她幾乎要無法呼吸了,鼻子,胸腔,乃至全身都仿佛被浸在不見天日臭水溝裏,也許此刻她的身上已經爬滿了惡心的蟲子……

正當趙州橋陷入想象無可自拔,瀕臨暴起時,臉上的東西被人撥掉了,胸前的“重石”卸掉了,久違的新鮮空氣爭先恐後鉆進鼻孔,歡快地在肺部流轉一圈,趙州橋松了一口氣,與此同時耳畔傳來清晰的人聲,“找著了!”

“小李子,別傻坐著了,快幫忙,天黑之前運回宮裏。”

隨後趙州橋被人像拖麻袋似的連拉帶拽丟進一個箱子裏,然後又是一陣顛簸,她好像被挪到了車上,箱子很快開始晃蕩起來,應該是車子發動了。

箱子裏的空間十分逼仄,趙州橋十分艱難地半蜷著身子,整個人一邊被顛的咣當亂晃,一邊頭暈腦脹地想著,她說她怎麽就是醒不過來,感情是遇上人販子,被下了迷藥。

敢這麽折騰你爸爸我,找揍!

理想是暴力的,現實是無力的。

任憑趙州橋怎麽用力想要清醒過來,眼皮子就像是拿萬能膠刷了幾千遍,又沈又重,而箱子的空氣愈發稀薄,趙州橋胸悶的感覺越來越明顯,她想她現在一定像一條瀕死的魚,只剩翻白眼的份了。

箱子的顛簸漸漸變小了,有細細碎碎的聲音透過箱子傳進來,大概是在過關卡,趙州橋無力地想著。

不行!

不能放過這個機會,不然她可能真就被賣到什麽山溝溝裏去了!

一定,一定還有什麽辦法,不能放棄,不能放棄,趙州橋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,長時間的缺氧讓她沒法集中精神,只能在腦海裏一遍遍的念叨著不能放棄,不能放棄,非得揍這幾個王八羔子一頓。

大約是她的執念起了作用,趙州橋居然感覺到右手心裏握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,是了,趙州橋精神一振,這是外祖父的玉哨子,她就是無意中看見了這東西,之後才失去意識的!

有救了,有救了!

她猛地睜開了眼,漂亮的杏眼裏跳動著光芒。

過於興奮的趙州橋沒有意識到右手心隱隱發燙,並且熱度逐漸提高,匯聚滲透進手掌心。

毫不猶豫地,趙州橋拿起玉哨子憋足了氣開始狂吹,噗——

沒有聲音,

再來!

還是沒有聲音。

靠,趙州橋想罵街了,居然是個啞哨,她扯著嗓子嚎了幾句,然而聲音虛弱喑啞。

來自右手心的灼熱讓她更加焦躁,就仿佛那裏蘊藏了什麽力量,她不發洩出來就不舒服。

一個人不斷往氣球裏吹氣,吹氣,吹氣,結果是什麽?

爆炸。

啊呀!趙州橋一拳捅在箱子上,箱子紋絲不動,這是自然的,趙州橋有自知之明,這麽厚的大木箱子,還包了鐵皮,哪裏是她砸得開的。

然而下一秒的狀況讓趙州橋驚呆了,停滯了一秒後,箱壁開始以肉眼可見當然速度開裂,然後在趙州橋眼前化作粉末,風一吹,散了。

還沒等趙州橋呼吸一口清涼的風,擡箱子的小太監正在過橋,被突如其來的重力失衡弄得身形一歪,踩空了臺階,箱子咕咚一聲掉進了深深湖水之中。

於是趙州橋一臉懵逼的砸開箱子之後又撲通掉進湖裏。

當湖水將她淹沒時趙州橋還在想,她怎麽就這麽倒黴!

冰涼的湖水一股腦灌進趙州橋喉嚨裏,那種被人扼住脖子瀕臨窒息的感覺再度降臨,她可是個地道的旱鴨子,這次恐怕真要交代在這兒了,趙州橋想。

【滴—!緊急狀況,已啟動場外救援】

趙州橋未及分辨腦海中的聲音是何緣由,伴隨著撲通一聲有個黑影朝她游來,模模糊糊間聽到岸上一陣尖叫,“陛下落水了,快來人呢!”

隨即,岸邊的人跟下餃子似的,一個個撲通撲通往湖裏紮,趙州橋剛露出水面的半只腦袋又被炸起的水花蓋了個全。

趙州橋撲騰著腿垂死掙紮著,斜裏伸來一只手臂將她從水裏提了起來,隨即手臂一揮,趙州橋眼前的天空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,整個人死魚一般被丟到岸上。

臉疼點不要緊,命還在就好,趙州橋翻轉了個身子,讓自己臉朝上,大口喘氣,逆光中,有一個高大的的人影停在她身邊,慢慢蹲下身子,滑動的水珠浸濕了那人深邃的眉眼,趙州橋目光迷離,沈默的盯著男人烏黑明亮的鬢發…上斜掛著的一根綠油油的水草。

趙州橋胸腔一陣湧動,喉嚨一緊,嘴一張,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濁水,跟那海豚噴水似的,準確無誤地噴在對面人的臉上,新鮮的空氣灌入胸腔,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,她的內心得到久違的寧靜,以至於她……暈過去了。

周衡均一動不動,鐵青著臉任由驚慌失措的內侍給帕子給他擦臉,待看到內侍顫顫巍巍從他頭上取下一根綠水草時,這位帝王的臉更黑了。沈默的威壓讓周圍一片安靜壓抑,唯有眼前的女子雙目緊閉,呼吸平緩,分明是暈過去了!

她究竟是誰?今日他解決了文家大案,砍掉了一個心腹大患,心中舒暢,故獨自一人於園中散步,走到這裏,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,身體像是控制不住似的沖了過來跳進湖裏,眾目睽睽之下作出這種有損威嚴的事情。這是怎麽回事呢?

多年的磨煉已經讓帝王習慣了不喜形於色,縱使心中再多疑惑,面上依舊平靜。好在很快就有人回答了他第一個問題,侍衛押來兩個青衣太監,兩個太監早已被這些變故嚇得面無人色,雙雙跪地磕頭,什麽都交待了。

“趙美人?”周衡均沈聲反問,他並不記得宮中有這麽一號人。

福公公在帝王審視的目光下硬著頭皮答道:“今日陛下下旨,將因文家假藥案而病死的趙采女追封美人,葬入妃園陵。”

周衡均頷首,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,今日朝上他判了文家全族流放北地,宛若挪開心口大石,心情振奮,聽到暗衛來報說那些吃了文家假藥而患病的人中死了個采女,心情愉悅之下隨意發了道旨。

帝王的沈默讓在場諸人皆屏住了呼吸,大氣不敢喘,即是如此,一個本該死了的人卻憑空活了過來,還掉進湖裏,恰巧被陛下救了上來,這其中的門道……

福公公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,面色蒼白,而一旁的小李子幾乎癱軟在地上,話裏還帶著哭腔,“陛下聖明,奴才們真沒有欺君罔上啊,這趙采女昨夜便咽了氣,奴才就將其運到亂葬崗,想著過幾日一同火化了,沒成想,第二日,陛下就……”

沒成想,他一個帝王會過問一個采女的身後事。

自小生活在宮中,周衡均早就知道這些太監們都有默認的生存門路,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把撈錢的手伸向嬪妃的喪事上,把人找個地方隨便一埋,定例的喪葬費就進了他們的腰包。

周衡均擺擺手,便有侍衛拖著兩個太監走了。

周衡均被趕來的宮女內侍簇擁著更衣去了,眨眼間原本熱鬧的湖畔就只剩一個沒心沒肺“睡著”的趙州橋了。

至於這個“活過來”的倒黴鬼是趙美人呢還是趙采女呢,陛下都沒發話,便是無關緊要的了。

…………

與此同時,京城數百裏外的淩霄山上,一個白髯老者驚喜地看著手上的白玉司南散發出瑩潤的淡金色光芒,而司南指向的方向上,金光中還摻雜著紫色光絲,紫氣東來,他在皇宮!

老者的眼眶中滲出晶瑩的淚光,五年了,成吾,你終於出現了。

老者沒有註意到,半掩的門扉輕輕動了一下,躲在門外的白衣青年看清室內景象後,盯著司南方向,沈默良久,隨即毅然轉身,幾個飛騰跳躍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而他離開的方向,正是朝著京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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